錦州市
黑山阻擊戰烈士陵園佔地3萬多平方米,其中黑山阻擊戰紀念館為300平方米,主要展出的是有關黑山阻擊戰的圖片及實物。 東北野戰軍“黑山部隊”於黑山東北及西北英勇阻擊蔣匪“廖耀湘攻擊兵團”,自十月廿三日至廿五日,在敵機敵炮猛烈轟擊下,一連戰斗三晝夜,擊退廖匪耀湘親自指揮的新一軍、新六軍、七十一軍,整二零七師第三旅等部的輪番猛攻,使敵無法寸進,保證了我各兄弟部隊趕到指定地點,從四面八方攻向敵人,將敵分割包圍徹底殲滅。該部現已由東北野戰軍軍政首長光榮命名為“黑山部隊”。 遼沈戰役的關鍵在錦州,而黑山阻擊戰成功地阻截了廖耀湘兵團,對遼沈戰役的最後勝利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,同時遼西圍殲戰也在黑山打響,為以後的淮海和平津戰役奠定了基礎。 據黑山阻擊戰烈士陵園的秦利民主任介紹,黑山阻擊戰烈士陵園佔地3萬多平方米,其中黑山阻擊戰紀念館為300平方米,主要展出的是有關黑山阻擊戰的圖片及實物,每年能接待參觀、祭掃的群眾3萬多人。 秦主任說,黑山阻擊戰烈士陵園是遼西一帶重要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,除了每年有大量的群眾前來參觀、祭掃,接受愛國主義教育之外,各單位、學校還選擇這裡作為職工、學生入黨、入團的宣誓地點。今年“五四”青年節,黑山縣的數所學校在烈士陵園舉行了莊嚴的入團宣誓儀式。另外,今年的“七一”是建黨80週年的紀念日,烈士陵園還將組織各機關單位在這裡舉行入黨宣誓儀式,據了解,目前報名的單位非常踴躍,包括鐵路和學校等等。 據秦主任介紹,遼沈戰役的關鍵在錦州,而黑山阻擊戰成功地阻截了廖耀湘兵團,對遼沈戰役的最後勝利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,同時遼西圍殲戰也在黑山打響,為以後的淮海和平津戰役奠定了基礎。鑑於黑山阻擊戰在歷史上的作用,國防科技大學已經將這裡選作戰例教學點,將在黑山阻擊戰烈士陵園進行實地教學。 梁興初回憶中的黑山阻擊戰 東北的10月,嚴冬初至。凜冽刺骨的寒風,像要掃盡大地一切殘渣朽物,在平原上空憤怒地吼叫。落荒而逃的枯枝爛葉,起先想憑著低窪暗溝,權作招架頑抗之處。然而,只是幾個回合,便被朔風捲起的遮天黃沙撲面壓倒,終於永遠也翻不起身來了……這正是1948年。全殲東北守敵的最後一戰——遼沈戰役,已經進行一個多月了。在這勝利的日子裡,我東北人民解放軍各縱隊、各級指揮員,深知每一戰鬥行動是否部署得當,每一正確戰機是否狠狠抓住,均將影響到整個戰役“棋局”的得失。“棋局”是這樣擺開的:經過1947年夏秋冬三個強大攻勢之後,龜縮在長(春)沈(陽)錦(州)地區的蔣匪幫,苟延殘喘地把“帥旗”插在瀋陽,滿以為“南可退,北可攻”,抱著待機捲土重來的美夢。未曾想,毛主席早把敵人這著“拙棋”看得一清二楚,9月間一道指示:“把主攻方向轉向北寧線。”於是,在林彪、羅榮桓首長指揮下,無數支鐵流雲集遼西,南穿北插,前攻後堵;克義縣,奪錦州。北寧線從此腰斬兩段,一下就形成了“關門打狗”的勝利局面。 而現在, 在全殲錦州十萬守敵的勝利震撼下,長春守敵六十軍起義了,新七軍投降了。由瀋陽西援錦州的廖耀湘兵團,也在我們十縱隊和其他三支兄弟部隊的糾纏扭打下,被阻止在彰武一帶地區。眼看東北戰場的徹底勝利近在咫尺,怎能不令人笑上眉梢,喜溢心頭! 我們十縱隊遵野戰軍司令部“誘敵深入”的命令,於10月20日夜由新立屯以東轉移到北鎮溝幫子一線。與此同時,我長春、錦州方面的主力部隊,正以極其秘密的動作,各自向南、向東迅速靠攏,這就正如一隻五指平伸的鐵拳,現在正在緊屈手指,很快就要形成一隻憤怒的鐵拳,將圍困在彰武、新立屯地區的廖耀湘西進兵團一舉捏死在手掌心了。我們十縱隊的下一著棋,該是如何走呢?每想到自開原整訓以來,早已燃起階級仇恨烈火的戰士,是那樣急不可待地終日請求著“當尖兵”、“打大仗”;是那樣怒不可遏地終日高呼著“殺敵立功,為階級兄弟報仇!” 我們身為指揮員的,是多麼偏心於自己的部隊,能夠在這次決定東北命運的最後一戰,打上一個過癮的仗、一個最痛快的大仗啊! 我們的“偏心” , 並沒有落空。就在21日中午,我們收到了野司的急電: “長春敵十萬起義投降,錦州敵十萬被殲,瀋陽陷於孤立,有企圖向錦州突圍,與錦西北上之敵會合,妄想奪回關內。令你們即返黑山、大虎山,選擇陣地,構築工事,頑強死守,阻擊敵人,掩護主力到達後,驟殲前進之敵。” 電文短短不到百字。然而,每個字包含著多麼重的分量;每一句話,又寄託著首長、人民給予我們多麼重大的信任和期待啊!我們身為指揮員的,需要下定多麼堅強的決心,才能肩負起這付關係著整個遼西圍殲戰勝負的重擔!我們的戰士們, 又需要付出多麼大的代價,才能完成解放戰爭所給予我們的這項歷史使命呢! 在縱隊指揮部裡,在暖烘烘的炕上,縱隊黨委的常委會正在緊張地進行。地圖上被紅筆圈連起來的黑山、大虎山,北臨高達千餘公尺的醫巫閭山脈,南接連綿九十餘公里的沼澤地區;“北寧”和“大鄭”兩大鐵路、公路,好像狡猾的長蛇,巧妙地從這二十公里寬的狹長丘陵地帶,互不謙讓地直穿關內。原來,就是這寬僅二十公里的狹長地區,正是瀋陽通往錦州的唯一走廊,是敵人大兵團行動的必經之路。而黑山、大虎山,卻正像兩扇堅實的鐵門,開則南北暢通,閉則人車堵塞。好啊!我們十縱隊就要狠狠地把守住這兩扇鐵門,不讓廖耀湘這塊到手的“肥肉”,從我們手掌心裡逃掉一兵一卒;我們十縱隊,將要用“不讓敵人前進一步”的頑強阻擊戰,敲響這遼西圍殲戰的勝利前奏曲! 對勝利的堅定信念,並不等於說勝利會自行來臨。我們必須充分估計到敵方的強處,深刻看到敵方的弱點,根據敵方這些強弱點,定下正確的戰鬥部署,進行頑強的戰鬥。這樣,無論我們所處的環境將是如何艱險,但勝利一定是我們的! 這就是我們即將迎擊的敵人:國民黨嫡系“王牌”——新一軍、新六軍、二○ 七師; 再加上七十一軍、四十九軍、五十二軍共五個軍十二個師;在裝備上,他們是有著大量飛機、坦克和上千門大砲配合作戰的全部美式機械化部隊。而我們呢?在數量上,僅是一個縱隊。外加上一個臨時配屬的友軍師;在裝備上,則正如人所共知的:除了步槍、手榴彈外,談不上什麼飛機、坦克配合;就是所屬砲兵,也僅是剛成立不久、砲彈特別稀少的三個山砲營,在敵人強大砲火的壓制下,我們的作用又將要受到多大的局限性! 是的,如果光從數量和裝備上看,我與敵方的力量懸殊。 但是我們深刻地看到:我們面前的敵人,已不是前兩三年那樣氣焰囂張、橫闖南北滿、兇兇然不可一世的敵人了!他們在受到去年我們連續發起的三次強大攻勢之後,已被迫退守孤點,成為即將被殲的“甕中之鱉”;而在錦州守敵被殲、長春守敵投降之後,他們更是命在旦夕,軍心動搖,士氣不振,惶惶然如“喪家之犬”。這就使我們深信:我們這一支縱隊,能夠在五倍於我的敵人面前,用我們“與陣地共存亡” 的決心,寸土不讓地堵住他們;用我們的頑強和機智,以一當十地消滅他們! 然而,正因為敵人是“喪家之犬”,則“雞死”都要“撲翅”,“狗急”更要“跳牆”。敵人在臨死前必然要作出的瘋狂掙扎,又是那樣嚴厲地預告著這一場戰鬥;難道敵人竟是那樣輕而易舉地一擊即潰、一潰即逃的麼? 更何況: 僅僅是我們一個縱隊,竟要擔負起寬達二十五公里的防禦正面。三個師同時展開防禦的陣地形勢,迫使我們每一塊陣地都將受到多麼沉重的加倍的壓力呢? 更何況: 敵人的先頭搜索部隊,已經進占了離黑山六十公里的芳山鎮。時間是如此緊迫,我們趕到黑山、大虎山後,還要修築必要的防禦工事。在緊急倉促的時間內,工事能修出多少?趕修出來的工事,又能夠達到什麼樣的堅固程度呢? 更何況:現下已是北風凜冽、寒氣刺骨的初冬,我們整個縱隊的指戰員至今尚未穿上棉衣。戰士們就要穿著薄不經寒的單衣,終日戰斗在風急地凍的山頭。我們不僅要和敵人作戰,還要與嚴寒搏鬥。這對我們戰士們的戰鬥處境,又將增加多少艱難困苦;對我們整個縱隊,又將加重多大的考驗呢?…… 所有這一切,是那樣嚴酷無情地決定了:這場戰鬥,絕不是一般的“輕磨慢擦”、 “零打碎敲”,而必然是一場激烈、殘酷的浴血奮戰!我們必須咬緊牙關,動員戰士們以死打硬拚的精神,經得起砲彈轟,經得起敵人衝! 這一切也決定了:這場戰鬥,絕不是那樣平淡斯文的“安然坐守”;而必然是一場反复廝殺、來回拉鋸的陣地爭奪戰!我們必須對主要方向和製高點,控制強大的預備隊;準備隨時投入對敵人的反沖鋒。這就是:我們的防禦,必須是“以攻代守”! 這一切也決定了:這場戰鬥,必須是在當地人民的大力配合下,才有可能勝利地完成任務。只有動員人民在物質、人力上給予支援,才能保證我們在倉促的時間內,修成工事,加強工事;只有人民在擔架、運輸上給予支援,才能保證我們把一人一馬,全部投入到與敵反复廝殺的戰鬥中去!…… 勝利前景在望,嚴酷現實迎頭。所有這一切,都促使常委會迅速構成了縱隊黨委的決心:“人在陣地在,誓死不讓敵人前進一步!” “堅持就是勝利!一定要把敵人狠狠抓住,以忍飢耐寒、死打硬拚的精神,殺得他屍橫遍野,血流成河,絕不讓敵人從東北跑掉一兵一卒! ” 當我們確定了具體陣地部署,時間已是下午六點多了。這時,各師師長、政委紛紛趕到,聽取縱隊黨委的動員佈置。是的,肩負了這樣一副關及整個戰役大局的重擔,面臨著這樣一嘲與陣地共存亡”的浴血奮戰,無須我們多說,他們也深知即將到來的日子,將對我們部隊帶來多麼巨大的考驗;我們即將踏上的每一寸陣地, 對我們說來將具有多麼嚴重的價值。是的,在我們十縱隊的戰鬥歷程上,一疊新的日程,將很快被歷史的巨手,一頁又一頁地揭開在我們面前了。這段日程將記錄著我們的光榮勝利,還是書寫著我們的沉痛教訓呢?我在會上嚴峻地指出:“在想打好這一仗,不咬咬牙是不行的!現在,林、羅首長在看著我們,各兄弟部隊更在看著我們。打好了,不僅是標誌著東北的全部解放,更重要的是蔣介石又一個'十萬主力軍',被我們從他的軍簿上一筆勾銷;打壞了,十萬大敵就將逃入關內,那麼, 這對我們整個解放戰爭,又將意味著什麼呢?那隻能說,我們對人民犯下了滔天大罪!大家看,我們現在就站在這樣嚴重的任務面前,我們對待自己,難道還能有其它第二個要求麼?沒有了!要求只能是一個。那就是:只准打好,不准打壞!”政委周赤萍同志,接著也作了政治工作指示。他那烏黑深邃、炯炯刺人的眼光,不時地掃過會場上每一個同志的面孔。隨著他那沉靜而平穩的聲調,各師領導同志時而陷入嚴肅、縝密的沉思,時而又發出輕鬆、滿意地微笑。周赤萍同志的話,說得很有力量:“在十萬大敵面前,我們是處於絕對劣勢;但從整個戰役來看,我們卻處於絕對優勢。要我們十縱隊一口吃掉敵人,當然是不可能的。然而,我們卻能夠咬住他們,狠狠地咬住他們;只要我們一口咬住不放,引來的必然是無數把鋼刀銳箭, 將敵人剁斬成血泥肉醬!這樣,即使我們被扯脫幾顆牙齒,有什麼值得吝惜;即使有些傷痛,有什麼不能忍受的呢?” 在各師受領具體防禦任務後,師長、政委們紛紛表達戰鬥決心。從他們斬釘截鐵、激昂振奮的發言裡,我深深感到:縱隊黨委“與陣地共存亡”的堅強決心,已在到會所有同志的思想上,鑄結成一條堅如磐石的頑強信念了。這信念,很快就要變成一座巍峨大山,即使天塌下來也能頂住!這信念,像一道熾熱的電流,將通過他們飛快地傳給戰士,化作千萬道熊熊怒火,把敵人燒得頭焦額爛! 會散,已是深夜十一點多鐘。部隊火速整裝,向黑山、大虎山進發。為了在天亮前趕到陣地,立即開始修築工事,戰士們幾乎是跑著行軍。在清幽幽的月光下, 只見戰士們身披絨毯,頭裹毛巾,迎著撲面寒風,在竊竊私語中,不時發出一陣陣得意的笑聲。戰士們對今晚行軍目的,雖然暫時還不明確它的嚴重意義,但憑著他們慣有的靈敏嗅覺,此次行動必定是“很有名堂”,他們想已是猜到十之八九了。我聽到那些“閒不得嘴”的“快板大王”,這時就壓著嗓門,在隊伍前後跑著說唱: “同志們,別著忙!今晚行軍急,保險打大仗!有仗打,多舒暢,你想立大功,我想掛獎章。咱們十縱'毯子隊',氣死北風威名揚!焙齲“咱們十縱'毯子隊', 氣死北風威名揚!”我不禁為戰士們在極端艱苦條件下的高度樂觀情緒,深深地感動著!是的,這就是我們的人民戰士:他們懂得正視困難,卻又懂得蔑視困難。他們懂得艱苦困難的背後,躲藏的必然是新的勝利和歡樂。現在,他們很快就要知道: 一場遠遠超出他們想像的激烈戰鬥,已經來到他們的面前了!在這場浴血奮戰的背後,是東北全境的徹底解放,是十萬大敵的全部就殲,那麼,即便麵臨的是刀山火海,他們有何畏懼!有多大的艱難困苦,他們不可戰勝呢? 一夜行程六十里。部隊趕近黑山,東方已朦朧發白。遙聞黑山城內,人聲鼎沸, 騾馬長嘶,車輪滾滾。原來,昨晚我部先頭政治、後勤人員趕到黑山城內,與地方政府聯繫後,一經政府動員,全城居民即通宵不眠,連夜為我們籌備木料、麻袋。待我們進入城內,他們早把各種物資裝上大車,停在街頭路口,部隊一到,即可出動了。一位銀髮蒼蒼的老大爺,一手托住肩上的門板,一手拉住戰士的手,激動地說:“同志,把這副新門板,也拿去修工事吧!只要是打'遭殃軍' ,你大爺就不心疼。同志,拿去吧,你要不肯收下,大爺就給你扛去!”一位衣衫襤褸的大娘, 把一件半新棉衣強披在一個戰士的身上,戰士婉言謝絕,大娘哭著數落道:“這件棉衣是我兒子穿的。他只穿了一冬,就讓國民黨抓去當亻夫,半路上被打死了!現在天氣這麼冷, 你們不穿棉衣怎麼行? 孩子,穿上它吧!穿上這件棉衣,多殺些'遭殃軍',也好給大娘報仇啊!……”我目睹此景,內心的激動實在難以言喻。街頭路口的一物一景,對我們每個戰士,哪一件不是最生動的階級教育? 有著這樣的人民群眾,何愁戰鬥不勝?正因為如此,我更覺得肩頭責任的重大, 不禁全身熱血沸騰,勇氣百倍,那“人在陣地在”的決心,更是不可動搖的了! 清晨七時,各師相繼投入陣地。由於時間緊迫,各部隊只得將動員工作與修築工事同時進行。縱隊黨委指令所屬政治機關人員,紛紛深入連隊,協助連隊進一步加強動員工作。 根據黨委分工,周赤萍政委前往大虎山,觀察三十師防禦陣地去了。我帶著作戰科長陸忍同志前去二十八師觀察地形。二十八師是在我中部防禦地段,擔任黑山正面防禦;其西側大白台子,為敵人南下首經之路;東側高家屯一線,則為長達三千公尺的彎形丘陵地帶, 丘陵突出部有“一○一” 、 “九七”、“九四”、 “九二”、“九○”高地,而又以“一○一”高地首當北來之衝,虎視新民公路, 位置最為險要。我們偕同二十八師師長賀慶積同志,首先去高家屯陣地。 天,陰沉沉的。北風,隨著嚴冬的降臨加快了腳步,顯得更加淒厲冷酷,寒氣咄咄逼人。此時我們走出城東,卻是一副沸騰喧鬧的景象,出現在我們的眼底:為了支援部隊迅速修成工事,黑山村鎮的老鄉們,幾乎是不分男女老幼全部出動了。他們肩扛門板, 背馱麻袋,一面氣喘吁籲地向山頭奔跑,一面向路旁的戰士們吆喝道:“同志們!你們還需要什麼,只管開口呀!你們為我們打仗,就是天塌下來,我們也得頂一半啊!”公路上的大車,拉鐵軌的,拉木料的,更是陣如長蛇,急匆匆直奔山腳而去。遙望山頭上的戰士們,只見一片鍬起鎬落,塵土飛揚,“戰前多流汗,戰時少流血”的口號聲,隔山遙相呼應……我不禁為這激戰前的生動景象所深深感動。我們跨出的步子更輕鬆、更急速了。 登上“一○一”高地,一個未曾預料到的情況,突然擺在我們面前。原來,這個地居險要的製高點,竟是一座寸草不生的石頭山。在光禿溜滑的地面上,戰士們艱難地挖著、刨著,費盡九牛二虎之力,仍是一鎬一個白點。照這樣作業下去,能否在短促時間內作出有效工事,的確是一個迫不及待的問題了。我和賀、陸二同志迅速研究後,立即決定集中全力,作好表面工事,用大量土袋、鐵軌,首先修成地面火力點,然後再盡多地挖鑿散兵坑,加強陣地的副防禦。由於人力不足,賀師長又親去聯繫民工,支援部隊運送泥土。“一○一”高地頓時沸騰起來了。老鄉們背著滿袋土石,成群結隊,向這裡蜂擁而來;戰士們幹得更是熱火朝天。片刻之間, 裝滿泥土的麻袋、草包,堆得滿山都是;寸草不長的石頭山,在軍民努力之下,變成一座嶄新的土包山了。是的,這座用麻袋、草包組成的土包山,在敵人強大砲火轟擊下,並不是什麼不可摧毀的,那麼“銅牆鐵壁”在哪裡?在我們人民戰士的心裡!人民所給予我們的真誠熱愛和企望,對黨和人民的高度赤誠和責任感,將化作一道真正的銅牆鐵壁,任憑敵人用多麼猛烈的砲火,是打不垮,也摧不毀的! 在“一○一”高地上,賀師長談及了該師黨委對具體兵力部署的意見:以八四團二營,控制以“一○一”為核心的高家屯一線陣地;以八四團一、三營,控制黑山城北; 八二團全部,作為師的第二梯隊,隱蔽在高家屯西南孫屯、賀家窪子一線,以便西可支援黑山城北,東可反擊高家屯;西側大白台子,以八三團三營佔領, 一、二營作為後備。我初步表示同意。我說:“現在對我們來講,依地設防,還僅僅是我們的'主觀',而敵人到底會從哪裡主攻,這卻是我們的'客觀'。'主觀', 是依據'客觀'辦事的。對於這點,我們可得敏感一些才行啊!”談到這裡,我又問了第一線警戒陣地的設置情況。賀師長說已派八二團七連前去尖山子,正在搶築工事,監視敵人;派偵察隊前去若道溝,積極伺機捕捉俘虜。我向他交代:一定要把敵人先頭部隊狠狠頂住,掩護主力修好陣地,並以此迷惑敵人,叫他摸不清我們主陣地在哪裡;捕捉俘虜,應越快越好。 入夜,各師紛紛匯報工事進展情況。我和周政委再次向下面強調指出:戰鬥迫近眉睫,時間分秒必爭。一定要組織機關、勤雜人員,星夜投入修築工事;對主陣地之火器、步兵掩體,要保證首先完成! 時間!時間!那種對時間的強烈佔有欲,是多麼絞纏人心,令人難以入睡啊! 23日,敵主力先頭部隊,沿新立屯、芳山鎮南下,直逼我尖山子、胡家窩棚警戒陣地。上午九時,隨著一陣激烈的砲響,只見尖山子頓時隱沒在滾滾煙塵之中。前哨戰終於打響了! 我叫參謀張哲同志迅速告訴二十八師:對侵犯尖山子之敵,定要狠狠糾纏,能死守一天即算完成任務。一面又通知各部隊:修築工事應加快進行,並密切注意敵人運動情況,派小部隊出擊捕捉俘虜。 一小時後,二十八師向縱隊指揮所報告:侵犯尖山子之敵,以兩個整營兵力, 向八二團七連已發起三次沖鋒。第一次兩路衝擊,被該連兩名戰士,沉著機智地用火力封鎖擊退;其餘兩次,均在該連一排長沉著指揮下,用機槍、手榴彈組成機動火力,將敵大量殺傷後擊退,而該連至今才只有兩名輕傷。消息傳來,我們莫不為之欣慰。周赤萍政委情不自禁地在電話旁叫著說:“打得好啊!打得聰明!那個排長很懂得毛主席思想,一定要給他記功!” 我們將戰況向野司作了報告, 立即得到林、羅首長的回電:“盼你們加強決心動員,務須使敵在我陣地前屍橫遍野而毫無進展。只要你們守住黑山三天,西逃之敵必遭全殲。” 是的,只要我們守住三天!這三天,卻是以分秒來計算它的艱苦歷程的;這三天,是要以敵人的“屍橫遍野而毫無進展”,才能奪取那“西逃之敵必遭全殲”的勝利前景的!我們決心部署,能夠經得起這三天的考驗麼?我們的每個戰士,都深深懂得這三天的嚴重意義麼? 戰士們紛紛向黨委表示:“輕傷不下火線,重傷不叫苦;友軍不趕到,就堅決守住陣地!”戰士們咬破手指,用鮮血在碎布條上寫下了自己的決心書;連隊幹部紛紛確定了戰時代理人,保證“不中斷指揮,有人就有陣地。”……所有這一切, 都如同巨雷爆發前的閃電, 是那樣的光耀炫目,令人鼓舞。一連串震天撼地的轟隆巨響,將很快從他們心底噴發出來!整個縱隊都在嚴陣以待。行將死亡的敵人, 你們來吧! 八二團七連在連續擊退敵人五次沖鋒後,終於堅持到黃昏七點,勝利地撤出了尖山子陣地。就是這個連隊,在子彈、手榴彈全部打光之後,最後用石頭擊退了敵人第五次沖鋒。他們的頑強固守,迷惑牽制了敵人,為整個縱隊爭取了一整天的戰前準備時間;他們“以少勝多”的光輝戰例,為我們黑山堵擊戰立下了旗開得勝的第一功。 深夜十一時,二十八師偵察隊送來“活舌頭”一名。這是敵七十一軍八十七師師部的通訊班長,衣袋裡裝滿了送往各團的“戰鬥命令”。這個俘虜,抓得太及時, 太令人滿意了! 從文件和俘虜的嘴裡了解到:敵人的意圖果然是想奪取黑山、大虎山這兩扇大門,搶路向關內逃跑。該師已進駐若道溝、亂泥坑、拉拉屯一線,決定於次日向我西線陣地發起進攻;其左翼二○七師、一六九師與新六軍之新二十二師,已進占賀屯、胡家窩棚、十八家子一線,全面逼近我防禦陣地。縱隊黨委據此情況判斷:敵主力二○七師、一六九師全部擺在黑山正北,其主要突擊方向可能指向黑山;進至三十師正面之敵新二十二師,則似其包圍迂迴部隊。因此,決定縱隊主要防禦方向, 應加重註意黑山二十八師一線陣地,並指令各師連夜加修工事,注意敵人動態,準備隨時迎接這場一觸即發的惡戰! 深夜,我站在黑北城南山頭上。夜幕籠罩大地,越向北,越發漆黑一團。隨著一陣令人沉悶的寂靜之後, 不時傳來一陣急促的槍聲和短暫的爆炸聲。這正是我小股出擊部隊,在炸斷敵人的衝鋒要道,襲擾敵人的夜間調動。我好像看見那根無形的戰鬥導火線,正在滋滋作響地燃燒起來了。明天,明天該是這些狂妄、愚蠢的敵人遭到狠狠痛擊的第一天吧!? 24日晨六時,四架野馬式敵機,帶著滾雷似的轟隆聲,飛撲黑山城上空。隨著淒厲刺耳的尖嘯,炸彈成串滾落,黑山城頓時被撕裂開了。與此同時,架設在張家窩棚方向的敵重砲群,也以雨注般的砲火,向高家屯一線遮頭蓋腦打來。幾日來晝夜等待著的一場惡戰,終於從今天開始了! 我叫二十九師、三十師報告情況。回答是:“敵人正在集結區內暗自運動,目前尚無攻擊徵候。”如此看來,敵人將黑山視為我們心臟,妄想先從我心臟開刀。這陰險毒辣的一著,也是我們昨天所預料到的了。但從現在砲擊情況看來,敵人避開我黑山正面陣地,將矛頭專指側翼高家屯,企圖首先切斷我伸向敵人心臟的一隻鐵臂,這一著更加毒辣狡猾。我和周政委注意到敵人這一新的趨勢,又想到高家屯因陣地難修、工事較弱,心頭不禁有些沉重起來。我決定親去二十八師指揮所,提醒該師加重註意這一新的情況。 走出指揮所窯洞,只見大地、天空,已完全沉浸在一團濃黑色的煙霧中。高家屯炮聲已停,激烈的槍聲隨之而起。 “敵人開始衝鋒了!”我心急腳快,幾步就登上了城南山頭。這時看見黑山城內,已是四處大火。縱隊直屬隊的戰士們,冒著生命危險搶救受難百姓的小孩、財物,正在熊熊火舌中跑進跑出。聽到老鄉們憤怒的咒罵聲和淒厲的哭喊聲,我心內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沉痛。東北人民的血海深仇,筆筆都記在我們心裡,我們一定要找國民黨徹底清算的。老鄉們,你們高興地看著吧,國民黨在東北徹底垮台的日子,已經到啦! 二十八師指揮所設在城北高地的一個碉堡裡。我剛走進碉堡,賀師長即迎上來說:“司令員,敵人在高家屯幹起來了,看樣子來頭不小哩!”我問及前沿報來的情況,賀師長說敵人第一次沖擊即展開三個營:一路沖向“九二”,一路沖向“一○一”,一路沖向高家屯石頭山;以“一○一”方面之敵來勢最猛。話剛落,只聽得飛機轟隆聲和砲彈爆炸聲,又在高家屯陣地絞成一片了。顯然,這是敵人第一次沖擊被擊退後,緊接著又開始了第二次沖擊的砲火準備。這時我俯身從瞭望孔看去, 只見“一○一”、“九二”等製高點,已完全裹卷在團團塵煙之中。五六架野馬式敵機, 發出瘋狂般的嘯叫,像一根線牽著似地,接二連三地在陣地上空翻滾;煙柱四起的炸彈落處,密如冰雹的砲彈瘋狂地橫掃過來。斷木直甩半空,石塊滿天飛起。我想到戰士們在這般猛烈炮火下的處境,深知這一場阻擊戰的激烈、殘酷,將要超過以往我親自參加過的每一次戰鬥了。我向賀師長說道:“老賀,敵人避開我刀尖鋒芒,卻從側翼攻我刀背,這一著確實很毒辣哩!我們現在得隨時準備把刀尖轉過來,要讓高家屯陣地,成為我們刺進敵人胸膛的一把利劍。對的,就讓這把利劍,反复刺進拔出,致敵人於死命吧。但劍柄卻要狠狠掌握在我們手裡!”賀師長回答道: “請縱隊黨委放心,高家屯陣地交給我們,我們就有決心把它守祝二十八師是經得起這場考驗的!”我說:“對!就是丟了,也要趁敵立足未穩,立即把它奪回來。把八二團準備好,反擊一定要快!” 上午八時,敵七十一軍九十一師以一個營兵力,向我大白台子八三團九連陣地發起進攻了。這是敵人為配合進攻高家屯,企圖從西側伸出一隻拳頭,迷惑我對其主攻方向的注意。敵人這一牽制行動,絲毫沒有動搖二十八師指揮員的決心,師部指令八三團頑強阻擊,仍將強大預備隊放在東側,這一決定得到縱隊黨委的欣然同意。 緊張、殘酷的陣地爭奪戰,在高家屯一線激烈進行著。 這天,國民黨黨化部隊青年軍二○七師第三旅,擔任了對高家屯衝擊的主攻部隊。我八四團二營在僅有一個山砲營的砲火支援下,堅守“一○一”、“九二”、 “九○”等製高點,與敵人展開了反复衝殺、頑強奮戰。 敵人第一次沖鋒被擊退後,旋即又以三個營兵力,向“一○一”、“九二”、 石頭山發起第二次猛攻。此時,在敵人猛烈炮火轟擊下,我山頭工事大部殘破坍塌, 人員也受到較大的傷亡。但“人在陣地在”的決心,鼓舞著二營戰士,不怕煙熏火燒、傷筋折骨,從倒塌的戰壕里紛紛而起,高呼著“為階級兄弟報仇”的憤怒口號, 在連隊指揮員“走不近不打、瞄不准不打”的沉著指揮下,每次都以突然、密集的火力,給敵人一次更比一次慘重的殺傷。戰鬥持續到十一時,三次沖擊“一○一”、 “九二”高地之敵,遺屍數百餘具,寸土未進。 敵人激怒之下,於十二時集中所有重砲群,豁出成噸鋼鐵,向我三處陣地暴雨般地傾瀉而來。十二時半,敵人以一個半營,不惜一切人力損失,連續猛攻我高家屯石頭山。我六連一個排,就在這表面工事全被摧毀的石頭山上,首以機槍、手榴彈,後以石塊、木頭,連續擊退敵人三次沖鋒;當敵人緊接著發起第四次沖鋒時, 陣地只剩四人,激戰至十四時半,陣地終於被敵佔據。 由於石頭山陣地失守,我“九二”高地側翼即暴露在敵人的火力之下。十五時, 敵一個營會同佔領石頭山之敵,由西、北兩個方向,同時向“九二”高地猛攻;此時東側山東屯陣地,因受敵人四面圍攻,無力對“九二”高地給以火力支援。 就在這萬分緊急的關頭,四連指導員劉寶珊同志,沉著得像大風浪中的舵手。他一面指令戰士們沉著應戰,一面高聲喝道:“同志們!誰是階級硬骨頭,就在最困難最危險的時候,顯出我們的階級本色吧!刺刀見血最英雄,殺敵立功最光榮!” 他那嚴峻、洪亮的聲音,像一把熊熊火炬,照亮了戰士們的頭腦;他那沉著、平靜的面孔,像一座巍峨大山,鎮定了戰士們的意志。一排長李永發同志,把口袋裡的鋼筆、零錢,一把掏給指導員,喊道:“指導員,我們有'與陣地共存亡'的決心。 要是我犧牲了,就讓這鋼筆、零錢,作為我最後一次黨費吧!我們一排請指導員放心,在階級敵人面前,我們絕不會出現草包!”英雄的“趙連才班”全體戰士,這時紛紛向指導員喊道:“指導員,敵人奪不走我們'趙連才班'的光榮歷史,只能讓我們的光榮紅旗染上鮮血,絕不能讓紅旗染上半點污點!指導員,為我們感到高興吧!'趙連才班'爭取新榮譽的時候,到啦! ”陣地上群情激奮,士氣高昂,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內,四連戰士又以擊斃敵人二百餘名的戰果,連續擊退敵人三次沖鋒。在這段時間裡,劉寶珊同志像一個勝利信心的傳播者,跑遍了陣地的每一個角落,他不時地喊著:“林彪投彈手,狠狠地打呀!”“趙連才班,看你們顯威風啦!”……他隨時都站在戰士們身邊,隨時都在和戰士們同甘共苦。一個共產黨員的階級本色,首先在他的身上得到最光輝的體現了!這種光輝,很快地反射到全連每一個戰士的身邊,敵人羊群似的衝鋒隊伍,每次都像坍塌了的牆壁,垮下去、垮下去…… 然而,敵人很快又聚集了一個營兵力,向這僅剩下二十餘人的連隊,發起第四次猛攻。炮火節節轟擊,隊伍蜂擁而上;此時四連彈盡糧絕,前去增援的六連兩個班,途中遭到炮火轟擊,大部傷亡。顯然,固守只有對我不利,團指揮所遂令四連撤出陣地,加強“一○一”高地防禦。但該連一排六名戰士未及撤出,陣地即遭敵人突破。一排長李永發同志為掩護全連撤退,身先士卒,與敵人展開了白刃格鬥, 身負三處重傷, 仍堅持用刺刀拚倒了第五個敵人。正在這時,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腰部,他和全排戰士一起,壯裂犧牲在這塊英雄的土地上。 “九二”高地失守;山東屯之五連又被敵人四麵包圍;四、六連人員所剩無幾, 高家屯一線處在嚴重危機中。十五時三十分,敵人集中兩個營兵力,向“一○一” 高地發起猛烈衝擊。 幾乎與此同時,二十九師劉、方兩位師長相繼向縱隊指揮所報告:敵七十一軍在大白台子受挫後,現又以四個營兵力,分三路向我八六團五連陣地進攻;敵新二十二師又向我三十四台子陣地發起衝擊,並發現敵主力有向西迂迴的企圖。這是敵人為配合主攻方向的箝制和佯攻。我和周政委命令他們堅決阻擊,並令三十師速派部隊搶占青台泡、於樹子一線,堅決阻敵向西迂迴。至此,我縱隊南起大虎山鐵橋, 西至水淦,全線投入了戰鬥。 戰鬥的焦點,仍然集中在高家屯陣地。“一○一”高地現在成為敵人最後的一顆眼中釘,也是我高家屯一線最後的一人制高點了! 敵人當然是很毒辣的。它在猛攻“九二”高地的同時,集中全部炮火向“一○ 一”高地施以最猛烈的轟擊;佔領了“九二”高地後,馬上就以兩個營向“一○一” 衝殺上來。此時“一○一”陣地已是彈坑累累,碎石成堆,幾乎所有的土木火力點都坍塌不能用了。我四、六連餘部和營部通訊班共二十餘人,就在這毫無依託的石頭山上,利用彈坑滾進滾出,以密集的手榴彈火力,連續擊退敵人四次沖鋒。但敵人不顧一百餘名的傷亡,糾其殘部仍以羊群般的隊形,從三面合圍上來。此時我陣地只剩下五名戰士,手榴彈也已全部打光,在一場激烈的短兵肉搏戰後,我“一○ 一”高地終於被敵人佔領。 情況萬分危急!高家屯陣地失守,敵人必將直逼我黑山城下,並有趁此突破我整個黑山陣地的危險!在此千鈞一發的關頭,二十八師師長賀慶積同志表現出高度的沉著和果斷。 他不等敵人有絲毫喘息機會,立即命令所屬十二門山炮,向佔領“一○一”之敵發起狂風驟雨般地轟擊;又指令八二團一、三營,統由八四團團長蘭芹同志指揮, 在砲兵進行炮火準備後,立即反擊高家屯。 十二門山炮集中突擊一點,發揮出它的強大作用了!密集在“一○一”高地的敵人,還未來得有重整部署,我方炮火就如同燒得滾紅的鐵鍋,遮頭蓋腦壓將下來。“一○一”高地上空頓時屍肉橫飛,嚎啕四起。就在這時刻,沸騰在戰士心底的強烈的複仇願望,該是得到多麼愜意的滿足啊! 十六時二十分,我八二團一營向主要突擊點“一○一”高地發起進攻;三營兵分兩路,直奪高家屯石頭山和“九二”高地,藉著裹卷山頭的滾滾塵煙,戰士們以猛虎般的飛速動作,突然出現在敵人面前,嚇得驚慌失措的敵人正待反抗,一排手榴彈立即滾落在他們頭上,頓時陣地上白刃飛舞,殺聲震天。戰士們“為階級兄弟報仇”的熊熊怒火,為“全殲敵人堅守陣地”的頑強意志,就在這撲向敵人的衝殺時刻裡,成了不可抗拒的力量,全部擊落在敵人的頭上。激戰半小時,“一○一” 守敵一百八十多名,全部被殲;盤據在石頭山和“九二”高地上的敵人,在戰士們勇猛的衝擊下, 未及幾個回合,即嚇得換頭鼠竄。號稱國民黨“王牌”的青年軍二○七師,在人民戰士面前是如此的見不得刺刀,這又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呢?!紅旗——被戰士的鮮血染得更加鮮豔的紅旗,重新又飄揚在高家屯陣地上! 敵二○七師第三旅用盡三個團兵力,連續對我進行了十個小時的攻擊。現在, 它像碰擊在石頭上的雞蛋,落了個殼破漿迸,遺屍遍野;而整個正面防禦的敵人, 也由於高家屯陣地的當心一刀,如同捅破了口的皮球,頓時鼓不起氣來了! 敵人的砲彈, 稀稀疏疏地在陣地上響著,如同在遭到一場痛擊後的慘叫,一場惡病中的喘息和呻吟……就在敵人疲憊不堪的此時,我小股出擊部隊以神速的動作,悄然插入敵陣地。我八六團一營奇襲水淦,浮敵八七師一個班;我八二團一連襲擊高家屯西北的十里崗子, 俘敵一六九師哨兵一名。在迎接更大一場惡戰的前夜,我們是多麼需要這些“活舌頭”,給縱隊指揮員提供決心部署和依據呀! 在矮小狹窄的縱隊指揮所窯洞裡,師以上乾部會議對當天敵我情況進行了冷靜的分析和討論。看來,敵人在我五、六縱隊尾逼之下,為爭取時間迅速奪路逃跑, 明日勢必全力猛攻,這已是定局了。現在中心問題是:敵人的主要突擊方向將指向哪裡?會不會由於今天高家屯的嚴重受挫,因而矛頭另指?……不!我們根據敵主力已大部靠攏黑山東北地區, 一六九師已近逼高家屯陣地等情況,很快地就統一了結論:高家屯陣地,明日仍可能為敵人的主攻方向!這不僅由於高家屯陣地作用險要,而且更由於高家屯歷經一整天砲擊之後,如今已變得遍體鱗傷,明顯地暴露出它的易攻難守。這些垂死掙扎的敵人,是不會看不到這一點的!他們在高家屯投下的數千顆砲彈,是不會讓它只起到一天的作用的! 在迅速作出調整防禦部署,確定二十八師星夜加深高家屯工事後,我進一步強調縱隊黨委的決心說:“明天,是起決定作用的一天了!要是說今天我們頭上捱的是千磅砲彈,那麼明天我們頭上就一定捱的是萬磅炸彈。但不管我們頭上有多大壓力,只要主力沒有趕到,我們就一定要堅決守祝今後的作戰方案,不管哪個師都是這麼一句話:'丟了,馬上拿回來!'”周赤萍政委接著說道:“二十八師今天打得很好!雖然一個營只剩下一百多人了,但他們打垮了敵人一個整師的進攻!把這個營的頑強戰鬥精神,告訴我們整個縱隊吧!我們就是要這樣堅守陣地!” 二十八師頑強固守的英雄戰績,最有力地體現了縱隊黨委的決心,像千萬朵勝利的火花,從縱隊指揮所四處飛濺開了!這火花,跳蹦在每一塊陣地的上空,閃耀在每一個戰士的心裡: “我們一定要守住陣地, 我們一定能夠守住陣地!國民黨'王牌軍'們,你們在東北活不了幾天啦!” 冬夜,寒風攜帶著濃烈的硝煙氣息,在陣地上空不知疲憊地“嗷嗷”喊叫。在砲火中翻滾了一整天的戰士們, 唯一作為御寒用的絨毯燒焦了,薄不經寒的單軍衣烤糊了!現在,在戰鬥的間隙,當人們思想剛剛從激烈戰鬥中解放出來的時刻, 戰士們忽然想起這已是冬天了!寒冷,好像從現在起才回到他們身上。“棉衣”— —現在對戰士們來說,這是多麼溫暖的字眼,多麼令人感到熱氣烘烘的字眼啊! 但很快就在前沿陣地的戰壕里,發出了這樣驚喜的喊叫:“絨毯來了!大衣來了!”戰士們像擁抱一個想念多年的戰友,緊緊地把絨毯披裹在自己身上。這時, 他們才忽然問起絨毯、大衣的來由。他們很快了解到:披穿在他們身上的大衣、絨毯,是從各級指揮員身上脫下來的。是從所有機關幹部身上脫下來的。這種階級兄弟的溫暖,使他們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感動;他們流淚了!他們深深感到全身的熱流是從階級兄弟的血管裡發出來的。這種熱,能使他們在朔風中昂首挺立,笑驅寒流;這種熱,像一把火照亮在他們心裡,他們懂得明天該怎樣去對付敵人,怎樣來守衛我們的陣地! 大路上,人流滾滾,馬車如潮。黑山村鎮的老鄉們,白天冒著熾烈的砲火,奔跑到山頭陣地之間,救傷員、抬擔架;現在,在寒風刺骨的深夜裡,他們拖著疲乏勞累的身子,爭搶著扛鐵軌、抬木料,真摯懇切地招呼我們說:“同志,一定要把工事修好!”在這裡,你分不出軍和民,分不出誰是戰士,誰是老鄉。只有在這種時刻,人們才深深感覺到:守衛著黑山、大虎山的,不僅僅是我們一個縱隊,那在任何時刻都將佔壓倒優勢的人民,是永遠和我們站在一起的。“戰士加人民”,這就是我們的隊伍,這就是我們的戰爭數學。這些五倍於我的敵人,你們哪一天才能夠懂得這種數學呢? 25日。一陣天崩地裂般的砲聲,撕破了黎明的帳幕。昨天遭到慘重打擊的敵人,今天顯然是惱羞成怒了。一開始,敵人即調集大部重砲群,把矛頭指向高家屯, 而且擴展了轟擊幅度,不僅針對“一○一”、“九二”、“石頭山”,就連高家屯最南端的下灣子,也被吞噬在一片炮火中了。現在,陣地上再也分辨不出一朵一朵的砲煙、一陣一陣的轟擊聲;人們能夠覺察出來的,只是一個持久不息的響雷,一團濃黑色的騰騰翻滾的煙雲。大地和天空,都被捲進了一個瘋狂的大漩渦、大風暴中,彷彿山頭在倒塌,大地眼看就要沉陷了。 正如我們昨天的估計:高家屯陣地仍然是敵人的主要突擊方向;而且,其氣焰勢在必得,敵人定要作孤注一擲的拚死猛攻了! 這天,敵新六軍一六九師,代替了昨天遭到嚴重傷亡的青年軍二○七師第三旅。我八二團二營堅守高家屯一線,以該團一營及八四團全部作為隨時反擊高家屯的預備隊。 八時,炮聲剛停,十架敵機突然飛撲上空,進行輪番低空轟炸掃射。接著,敵一六九師傾出全師兵力,向我“一○一”、“九二”、下灣子,以成團的兵力發起猛攻。一場激烈、殘酷的陣地爭奪戰,立即在高家屯一線展開了。 那些狂妄自大的敵人,滿以為在經過一陣猛烈的砲擊、轟炸之後,我山頭戰士毫無生存的餘地了。豈不知我戰士在砲火轟擊期間,機智靈活地隱蔽在山背防砲洞內,炮火一停,即閃電般突然出現在敵人面前,成束的手榴彈勢如雨落,機槍火力密如火網,在擁擠成團的敵人頭上,真是百發百中,彈頭連穿。剎那間,各陣地前倒下敵人一片。敵人在一小時內向高家屯陣地發起的三次沖鋒,就這樣連滾帶爬地被擊退下去了。 敵人三次沖擊未成,即在高家屯石頭山施下最毒辣的手段:以一個連兵力向我石頭山發起衝鋒,待我守備分隊一個排與其扭打一團時,立即開動猛烈炮火,將其一個連作為犧牲品,照著山頭進行了殘酷轟擊。就這樣,敵一個連在咒罵嚎啕聲中, 被其上司親手指揮的砲火全部打成了“炮灰”;與此同時,我一個排也大部傷亡, 石頭山就此失守了! 敵人用卑鄙、殘酷的手段奪取了石頭山,我“九二”高地之五連側翼又遭暴露。十時,敵人以四個營兵力,由石頭山、山東屯向“九二”高地發起夾擊。敵人衝鋒隊伍一暴露在我砲兵視界內,二十八師賀師長立即指令所屬山砲營,向敵人發起猛烈轟擊。敵人未及靠近陣地,即遭到很大殺傷,紛紛敗退下來。敵人惱羞成怒,即刻調集了幾個重砲群,向我山炮陣地進行瘋狂的壓制射擊,一面又糾合四個營,仍按原路沖向五連陣地。我五連戰士在連長、指導員相繼陣亡的情況下,班、排長自動代理指揮,以密集火力,殺傷敵人一百餘名,連續擊退兩次沖擊。此時,我五連陣地只剩下十餘名戰士了。當敵人以兩個營兵力, 分三路發起第三次沖鋒時,五連戰士高呼著“殺敵報仇”的口號,機智沉著地把敵人放進三十米內,突然投出成束手榴彈,殺傷敵人三十餘名。敵人不顧傷亡,蜂擁而上,戰士們即拉開成束手榴彈,隨著一陣震天動地的巨響,敵人成堆倒下,我五連戰士也全部壯烈犧牲了。 敵人佔領“九二” 高地,矛頭立即轉向“一○一”。敵一六九師將其進攻部隊組成兩人團,每次以兩個營以上的兵力,在督戰隊的威逼下,向“一○一”高地發起潮水似的衝擊。衝擊不成,馬上調動大批炮群,施以報復性的轟擊;接著又組織第二梯隊發起連續衝擊。我二營四、六連戰士,在該營營長侯長祿同志沉著指揮下,在這寸草不生的石頭山上,時而機智地進入山背隱蔽,時而以一個班的部隊出擊,突然出現在山腰敵衝鋒群背後,用威力強大的爆破筒,投擲在敵人頭上,殺得敵人前後招架,狼狽不堪。當敵人逼近陣地時,戰士們即以彈坑為工事,以敵屍為依托,每次都把敵人放進最近距離內,隨著統一口令給敵人以突然、密集的火力殺傷。就這樣反复爭奪二十餘次,相持到下午二時,陣地前敵屍堆得像山一樣,嚇得面如土色的敵衝鋒群,即使其身後督戰隊如何高聲斥喝,也沒有一個人膽敢前進一步了。這時我山頭戰士,看見氣極無奈的敵人,又在山腳下搬出了蔣介石的“老法寶”——用金錢利誘,組織他們所謂的“敢死隊”了。只見那些手執“金圓券”的“督戰官” , 在山下連連喝道:“兄弟們!廖長官知道你們勇敢善戰!現在組織'敢死隊',參加者,每人獎勵十萬元!頭一個衝上去的,獎金再加一番!” 也許是國民黨的“金圓券”太不值錢,那些匪兵們好像覺得為“十萬元”丟條命,有些太不合算了。叫喊半天,仍是一人未動。於是那“督戰官”又喝道:“現在每人再加五萬!良機勿失,兄弟們衝呀!” 就這樣喊喊叫叫,不知最後加到了多少“萬”,一支三百多名的“敢死隊”, 終算是勉強地組成了。隨著一陣砲擊,“敢死隊”蜂擁而上。但他們剛衝至山腰, 即遭到我迫擊砲火的嚴重殺傷;待衝至我陣地跟前,我二營戰士一面投出密如冰雹般的手榴彈,一面向敵人高聲喊道:“你們不是'敢死隊',你們是'送死隊'! 你們要是國民黨抓來的窮哥們,你們就受了國民黨的欺騙了!他們出錢,是要你們為他們賣命!你們在這裡賣命,家裡還是餓得沒有飯吃!……”戰士們一陣喊話, 像針尖一樣刺痛了那些平日受盡壓迫的國民黨士兵。“敢死隊”馬上潰亂了,任憑“督戰官”哇哇喊叫,隊伍仍像決裂的水堤。敵人好容易湊成這一支“敢死隊”, 一下被宰掉三分之一,變成一支“怕死隊”潰退下去了…… “金圓券”的利誘,看來仍然不能挽救敵人的既定惡運。時間每推遲一分鐘, 那“惡運”就更加逼近一步。氣極敗壞的敵人,終於孤注一擲,使上它最後的一著了:由國民黨黨徒和尉以上軍官組成的“效忠黨國先鋒隊”,很快就在“一○一” 山腳下排成一線了。這些出身流氓、惡棍和地主子弟的頑固分子,現在已成為廖耀湘手中最信任的最後一張“王牌”。 例行的砲擊又開始了,這次砲擊是為了掩護其走狗黨徒們進攻,顯得格外瘋狂、 猛烈。碎石、土沙、熱辣辣的氣浪、又苦又辣的硝煙味,組成一股粗暴的狂風,是那樣令人難以躲避地窒息著戰士們的呼吸。“一○一”高地在經過兩整天砲擊之後, 山頭被削去兩米,實際上已變成“九九”高地了。現在,戰士們就在那燒得焦色的沙石堆裡滾著;連續六七個小時的激戰,已使得他們忘記了寒冷和飢餓。在戰士們心裡,只剩下這樣幾個很簡單的念頭:“把自己保存住,把敵人殺下去!”“只要我活著,我就要消滅敵人!”“我們把敵人拖住,敵人就逃不掉了!”除此以外, 難道他們還能有其它更多的念頭麼?沒有了!現在,戰士們那紅得冒血的眼睛,對天空、原野、遠山,已失去了視覺的作用,他們狠狠地盯住敵人,又不時地照顧著自己身旁的戰友。他們知道熬過了這一場砲擊,跟著將是和一群惡狼的血戰,在這場戰斗里,他們將親自宰掉那些真正的人民死對頭,這的確是他們把全身怒火完全發洩出來的時候了! 然而,一個不可否認的現實,同時嚴酷地擺在他們面前:陣地上活著的戰士, 已經不足一百人了;在這活著的戰士中間,有許多還是身負重傷、堅持著不肯下陣地的。用以打擊敵人的子彈、手榴彈,越來越少……所有這些,當戰士們還未來得及考慮到它的嚴重性時,敵人炮火突然停住,那些黨徒們排成一字隊形,組成五六道人網,前呼後擁地衝上來了! 現在,每一顆子彈,每一顆手榴彈,對我們戰士來說,將是多麼寶貴呀!營長侯長祿同志沉著地指令射擊手們,首先將敵人的指揮官擊斃,然後再將這群“無頭之鳥” 放進三四十米內,集中所有步槍火力,將敵人成排地打擊。每當敵群裡出現新的代理指揮官,“林彪射擊手”的子彈,立即準確地飛到了他的頭上。敵人衝鋒隊伍,頓時混亂起來。那些自以為是“至死服從”的國民黨黨徒們,為著一時的失利,在那里相互指責,破口謾罵,而就在他們爭執不休的當兒,我手榴彈臨空而至,劈頭爆炸,有些傢伙爭執得尚未得出“結論”,自己的結局卻已作出“定論” 了。未死的敵人,立即清醒過來。他們重整隊伍,隨著一陣猛烈的槍彈、手榴彈, “嗚嗷”的喊叫著衝殺上來。由於敵眾我寡,敵人終於衝上了陣地。此時我戰士揮開刺刀,朝著那些油頭滑面的頑固黨徒們,展開了一場英勇的肉搏戰。有些戰士身負幾處刀傷,堅持不倒,卻用雙手狠狠捏死敵人;有些腿負重傷的傷員,由於不能立起戰鬥,就在敵人迫向他的同時,拉響手榴彈,與敵人同歸於荊就這樣反复扭打二十餘分鐘,到頭來仍是怕死的國民黨黨徒,在成堆敵屍面前,雙手顫抖無力,在四連一個班的反擊下,終於連滾帶爬地潰退下去了。 敵人立即用猛烈炮火,再次轟擊我“一○一”高地。這時敵人不先從正面突破, 卻一面以佔領石頭山之敵,攻進我黑山城北孫家屯,一面又以佔領下灣子之敵,迂迴佔領了我黑山城東的“九四”高地,至此我“一○一”形成被困,情況極端危險。在此緊張情況下,我八二團軍事教導隊隊長張國同志,機智果斷地帶領全隊學員, 以迅速勇猛的動作,全殲敵一個排,收回了“九四”高地;我八二團三營用白刃反擊, 驅出孫家屯之敵, 將敵人追至十里崗子;我黑山正面威脅雖然得到解除,但“一○一”高地終因三面被困、彈盡人寡,於下午四時被敵人攻占了。 “一○一”高地失守,又一次打開了黑山的門戶。“一○一”必將成為敵人的火力立足點,直接威脅到我整個黑山陣地了!我和周政委迅速商討後,認為“一○ 一”高地務必立即奪回,否則敵人很可能乘勢直插黑山,其後果是非常嚴重的。賀師長在電話裡請示:“是否等到晚上再反攻?”我說:“一定要黃昏前反擊!我們現在雖然有疲累、有傷亡,但敵人的疲累、傷亡比我們更大!晚上攻,敵人就喘過氣來了,工事也修好了。那個劃得來呢?當然是現在就攻!攻到山頭天就快黑了, 黑了就是我們的天下。你認為對嗎?”賀師長堅定地回答道: “我們堅決執行縱隊黨委指示,馬上組織反擊!” 在我和周政委心裡,又何嘗不了解二十八師當前的處境呢?今天上午,就在高家屯浴血奮戰的同時,敵七十一軍又以兩個團兵力,向大白台子發起猛攻。我八三團三營戰士,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,以死打硬拚的精神,連續擊退敵人三次沖擊, 當前沿陣地被敵人突破時,我三營指揮員以機智果斷的及時反擊,將敵人驅出陣地。現在,大白台子的槍聲,終算是沉寂下來了。但八三團陣地寸土未失的勝利,難道不是他們付出重大代價的結果嗎?而八二團、八四團,在經過兩整天反复廝打之後, 他們現在又能抽出多大兵力,來組織強有力的反擊隊伍呢?我們不禁為二十八師的反擊力量,感到有些擔心了。我提出調八九團二營由大邊壕向高家屯增援,作為反擊高家屯的第二梯隊,周政委深表同意。我叫張參謀迅速下達命令後,立即親去黑山城北觀察。 我來到城北砲兵陣地,二十八師政委晏福生同志告訴我:賀師長已前去前進指揮所,親自指揮戰鬥去了。我不禁為賀慶積同志在這種情況下的堅決、果斷,感到深為滿意。我用望遠鏡觀察敵人,只見東北方向的胡家窩棚,有大批敵人蜂擁而出, 黑壓壓一片,直奔韓家窩棚方向而來。敵人這一行動,明顯地是為了增援高家屯, 並為下一步攻擊作好兵力準備。我立即指令二十八師山砲營,砲擊胡家窩棚村前公路。十分鐘猛烈的急襲复射,只殺得增援之敵東歪西倒、前碰後撞,爬的爬、滾的滾,紛紛龜縮到胡家窩棚去了。我們的砲聲剛停,敵重砲群馬上進行報復,嘩啦啦一片砲彈, 頓時在陣地前後爆炸開了。晏政委走過來說:“請司令員下去吧! '一○一'高地我們一定要把它奪回來!”我說:“你叫砲兵時刻注意胡家窩棚, 他的援兵一出,就狠狠把它揍回去!”又問砲兵三連韓連長:會不會間接射擊?他說不會,一時把我逗笑了。不過這也難怪,這些用繳獲過來的敵炮,成立僅僅一年多的砲兵,平時因砲彈珍貴,很少進行過實彈射擊,學會直接射擊就很不壞了;不會間接射擊,又怎能責難他們呢?我笑著說:“這可不行啊!沒有觀測器材,咱們動腦子嘛!敵人進攻時成團成營,不都是呆在那邊山腳下嗎?你們以後不妨把距離加遠點,打它幾發試試。咱們不會洋辦法,土辦法也行口羅!” 說得大夥都笑了。韓連長興奮地說:“司令員,我現在就打,行不行?”我說: “現在先別打。你先把距離估計好,等我們部隊發起反擊了,你就朝著山背猛揍一頓,要叫山上的敵人一個也跑不了,山下的預備隊一個也上不來!” 下午六時,我八二團全部和八四團三營所有兵力,在賀師長親自進行戰鬥動員後,隨著一陣猛烈炮火,分四路直撲高家屯。我八二團一營主攻“一○一”,八四團三營從兩側包圍; 八二團二、三營則分成兩路,直取高家屯石頭山與“九二” 高地。全縱隊都把憤怒和力量,放在二十八師這把弓上。 現在,他們如同四支脫弦的利箭,筆直插向敵人的心髒了。所有的山炮、迫擊砲和步兵炮火,現在都朝著山背猛打,為他們擂鼓助威。八二團一連在戰鬥英雄倪恩善率領下,擔任奪勸一○一”的尖刀,是那樣巧妙、靈活地避開了敵人的機槍火力,三縱兩跳,飛登上了“一○一”山要。隨著一連串轟隆巨響,戰士張連發連破敵人四個機槍火力點,把紅旗插上“一○一”山頂,接著又槍挑兩名敵人,在大聲怒喝之下,獨自俘敵九名。此時我八四團三營從兩側蜂擁而上,經過為時十分鐘的短兵接觸,守敵一個連全部被殲,我八二團二、三營亦乘勢攻上石頭山與“九二” 高地,激戰半小時,至六時五十分,我高家屯陣地終於全部收回。 夜幕,常常是為我們打開胜利的序幕;今天,它卻又像一扇堅實的鐵門,關上了敵人反擊的大門。當我們聽到高家屯反擊成功的報告,一塊千斤重石,從縱隊指揮所每個同志心上,頓時落下來了! 這天,廖耀湘兵團使盡了他的重砲部隊,傾出他五個整師的兵力,以高家屯為其主要突擊方向,向我縱隊發起了成營成團的集團衝鋒。現在,為時一整天的攻擊, 又在他們那瘋狂的砲擊聲中,頗有“聲勢”地宣告停止了。他們除了站在衝鋒出發地,遙望著那遺棄在我陣地前的數千具屍首,還有什麼更“輝煌的戰果”,能使他們聊以自慰的呢?! 我東北大軍在毛主席的運籌帷幄下,在林、羅首長的具體指揮下,已經不允許敵人再繼續實現其“西進”的美夢。就在我十縱頑強阻敵的同時,我八縱東進台安, 斬斷了敵人逃向營口的退路;我五、六縱又從新立屯南下,關上了敵人竄回瀋陽的大門。現在,敵人已真正成為“上天無路,入地無門”的“甕中之鱉”,一待我錦州主力北上,敵人馬上就成為無一漏網的“網中之魚”了!在這種時刻裡,人們是多麼歡欣鼓舞地等待著北上主力的到來,是多麼焦急難忍地在嚮往全線反擊的訊號升起來呀! 平地一聲春雷!不!是我們嚮往已久、日夜企待著的一聲春雷,終於在26 日拂曉前三時,響徹在我整個陣地上空了:“北上主力已到達。敵已總潰退。望即協同一、二、三縱,從黑山正面投入追擊。” 從10月23日至25日,我十縱隊頑強阻擊五倍於我之敵,殺得敵人屍橫遍野,寸土未進。“人在陣地在”的決心,終於光榮地實現了!林、羅首長交給我們的光榮任務,終於勝利地完成了!現在,就在我們即將投入全線反擊的時刻,那種對已得勝利的光榮回顧,是多麼鼓舞人心地激勵我們奮勇前進呀!想到無數烈士為東北全境解放,在黑山流盡了最後一滴鮮血,那種對敵人的無比仇恨,又促成我們每個指戰員沸騰著多麼強烈的殺敵願望呀! 一縱隊副司令員曹裡懷同志,率領著幾個參謀人員,趕到我縱隊商議追擊部署來了。我緊緊握著他的手,興奮得難以自抑地說:“老曹!你們四天趕了三百里, 可真是大大地辛苦了!來吧,現在一盤'肥肉'擺在我們面前,你們看那塊最'肥', 就由你們隨便挑吧!一句話,林司令員擺了這座'酒席',你們老大哥無論如何是要坐上席的!”曹裡懷同志也有趣地笑道:“我們一跑來就搶吃最肥的'肉',林司令員不會說我們太沒有禮貌了麼?”說得大家哈哈笑了起來。那種為迎接共同勝利的自信心理,興奮得多麼難以掩飾啊! 26日四時,我縱隊三個師同時向大虎山以東地區,全線投入反攻。此時,廖耀湘兵團圍困在大虎山以東,已被我東北大軍壓擠在僅有一百二十平方公里寬的狹長地區內了。這真是“甕中捉鱉”、“關門打狗”。10月的遼西平原,頓時像一口燒開了的鍋;劃破黑夜的出膛槍火,像沸騰的開水到處跳蹦起來。只聽得槍聲密如炒豆,殺聲此起彼伏,憋在戰士們心裡的全部怒火,現在終算是得到最痛快地發洩了。現在,在敵人全線潰亂的時刻,戰士們都深深懂得:哪裡發現槍聲,哪裡就有勝利;只要“猛衝、猛打、猛追”,跟著來的就一定是加倍的收穫。什麼疲勞、 寒冷、 飢餓……誰還想到它呢?一步也不放鬆地、狠狠地追擊敵人吧!東北敵人最後死亡的日子,已經到啦! 26日, 我三十師進至大小吳家台,殲敵兩個整團;我二十九師進至正家窩棚,殲敵兩個營;我二十九師於高家窩棚殲敵一個團後,又於喬家窩棚殲滅廖兵團司令部及兵團所屬大部砲兵和輜重部隊,繳獲了敵兵團全部重砲和汽車。此時,我東北各路縱隊由西、北、南三百向東繼續壓縮,並迅速與東面五、六縱隊靠攏。敵人各軍、師完全混成一起,潰不成軍,毫無戰鬥力了。見到我軍戰士就舉起手問: “我們的槍向哪裡繳啊!”我後勤人員及男女宣傳員,也紛紛四處搜捉俘虜。 敵人遺棄的汽車、大砲,扔得遍野都是。戰士們高興地嗷嗷直叫,走起路來一蹦一跳。有些“氣量窄”的戰士,為著證明“戰利品是我們繳的”,在大路邊臉紅脖子粗地爭論起來了;爭論來爭論去,互相間又不禁哈哈大笑起來。笑得那麼爽朗, 笑得那麼自豪!是的,所有這些戰利品,不論它是大砲、汽車、坦克,都隨著這東北的天空,東北的土地,全部是屬於人民的了!戰士們怎能不笑呢?讓戰士們這衝入雲際的笑聲,氣死那坐鎮瀋陽的“蔣該死”吧:你的“西進”兵團,“進”到我們林總口袋裡來啦! 27日,我縱隊乘勝前進,於黃家窩棚殲敵十四師殘部,和一縱第三師勝利會師。黃昏,廖兵團殘餘新二十二師及各軍零散部隊,最後竄至長崗子、六間房地區, 被我七、八縱隊迎頭截祝在林總統一指揮下,我一、三、六、十縱隊紛紛趕到,迅速將該敵全殲。就這樣,經過為時兩整天的追擊戰,敵人東北主力之主力,包括蔣介石四大主力之半數的廖耀湘兵團,連同廖耀湘本人一起,就在這遼闊無際的遼西平原上,被我東北大軍一舉全殲了! 廖耀湘兵團被殲,瀋陽、營口的解放已是指日可待。我十縱隊因黑山阻擊戰成功,榮受林、羅首長來電嘉獎。在奉命去北鎮休整的路上,我和周政委遙望黑山陣地,只見山頭硝煙,仍在徐徐飄散;染滿烈士鮮血的“一○一”高地,在經過一場戰鬥的洗禮後,如今顯得更加威凜雄偉了。再見吧,英雄的黑山人民,在我們勝利的紅旗上,是永遠記載著你們的功績和榮譽的!再見吧,英雄的黑山陣地,我們將堅決完成人民烈士的遺志,一定要把紅旗插遍全中國! 北風,吹來了一天鵝毛大雪。雪花紛紛飛揚,飄落在喜笑顏開的戰士們的臉上。這雪花,將很快覆蓋著這塊被戰火燒焦了的土地,它將孕育著一個真正美好的春天, 孕育著一個永遠是屬於東北人民的春天!讓我們高舉戰旗,去迎接一個戰鬥的春天!讓我們厲兵秣馬,隨時準備踏向那進軍華北的勝利征途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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